袁康就太極內丹學會
The Tai-ji, Inner Alchemy and Kungfu Practice o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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氣功與中醫──氣功與動功

    煉氣作為養生或治病的工具,源遠流長。運動是人體的需要,生理架構本該如此。流水不腐,户樞不朽,有氣血暢通的身體才是健康的身體。身體因工作而疲累,我們便很自然會舒展筋骨以利乳酸的去除;因天氣寒濕而凝墜,則有自覺的活動通利關節。古代有以「大舞」作為利通關節的運動。古文獻有這樣的記載:

    陰康氏時,水瀆不疏,江不行其原,陰凝而易悶,人既鬱於內,腠理滯着而多重膇,得所以利其關節者,乃製為舞,教人引舞以利導之,是謂大舞。 [1]

這段文字記載了古人因患上關節病而活動筋骨。孟頫《帝王統錄》引《教坊記》:「昔陰康氏,次葛天氏,元氣肇分,災沴未弭,民多重膇之疾,思所以通利關節,是始製舞。」《呂氏春秋》:「昔陶唐之始,陰多滯伏而湛積,水道壅塞,不行其原,民氣鬱悶而滯着,筋骨瑟縮不達,改作舞以宣導之。」陰康氏遠在伏羲之前。 [2] 古之陶唐氏是堯之號,後於伏羲。陰康氏及陶唐氏都有同樣的風濕關節病,可能古時人類逐水土而居,屢遇江河泛濫,後有大禹治水的歷史背景。居住在環境潮濕的河邊,加上勞動繁重,骨關節病乃是常見的疾病。以舞利導,即是古時之導引術,東漢以此為「娛神遣老,永年之術」。 [3] 可以說,導引術起源於人類的生活文化,自古已有,猶如饑即食之,渴則飲之的生活常規──這似乎是個無可辯駁的命題。及後,經過多方面的體驗和對大自然的觀察,古人就把有效的動作和呼吸方法有系統地組織起來。馬王堆漢墓就出土了一套「導引圖」。莊子記載此等導引術,是當時一般閒暇人士喜愛的運動。這些導引術,其實甚為普遍,亦被證實是古人長壽者所好煉的工夫:

此江海之士,避世之人,閒暇者之所好也。吹呴呼吸,吐故納新,熊經鳥申,為壽而已矣。此道引之士,養形之人,祖壽考者之所好也。 [4]

熊經鳥申己被列入為「五禽戲」之內。《後漢書‧華佗傳》引華佗對其弟子吳普說的一段話:「人體欲得勞動,但不當使極耳。動搖則谷氣得銷,氣脈流通,病不得生,譬猶户樞,終不朽也。」這裏指出,適當運動是可以幫助食物消化、氣血流通,道理就有如户樞不朽一樣。我們要做運動,就可以仿傚動物的屈伸舒展。氣血得以疏導,關節便有利好狀態:「是以古之仙者為導引之事,熊經鴟顧,引挽腰體,動諸關節,以求難老。」華佗於是提出一套自創的心得,為後世沿用:「吾有一術,名五禽之戲:一曰虎,二曰鹿,三曰熊,四曰猿,五曰鳥。亦以除疾,兼利蹄足,以當導引。」華佗更叫人當遇身體不適時,可選擇一兩個動作以作自療之用:「體有不快,起作一禽之戲,怡而汗出,因以著粉,身體輕便而欲食。」這套工夫,在葛洪的《抱朴子內篇》得以引述,並稱這是藥術中最容易做到的,但煉者又不可小覷它,因為它已夠吳普活上百多歲。 [5]

    神仙觀念的演化和發展構成了中國一大特色的宗教,神仙傳說和中國文化的發展存在着相互之間的互維關係。德國馬克斯‧韋伯 (Max Weber, 1864-1920) 認為,中國自古以來各種經驗知識與技能,不論發生了何種類型的理性化演變,最後都朝着巫術的世界圖像這一方向運動。 [6] 他舉例,中國人發明了占星術,經過一段理性的天文學發展,最後卻成為巫術的氣象學,用來為帝王安撫神靈的巫與覡;而古代的占候巫師與祈雨師,又被認為是「道教的」。韋伯指出,中國的「神人同形說」 [7] 在救贖儀式中充份表現出來,具有天賦的巫師被視為「陽氣」的代表者和活的「救世主」,成為一種被人崇拜的對象。如果祈求豐收,則那位活生生的、具有神性的人就會被人作為頂禮膜拜的對象。 [8]韋伯道出了中國人對自然科學與方術之間那模糊不清的關係。中國人對神秘的靈異世界與客觀實在的人物混淆不清,事實確是如此。宗教始於巫術,而巫師和古代術士就是最早的神。這一點,道教中的科儀屢見不鮮。道士召役神靈之時,他就是神,人們也會把他當成神。「禹步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禹步本來是大禹治水時,為了修治水利,不辭勞苦地跋涉於山川,造成腳病。走路時有跛行的特色,就叫禹步。漢‧揚雄說「昔者姒氏治水土,而巫步多禹」。 [9]姒氏即禹,當時巫舞仍流傳,由於大禹治水的功德,後人尊禹為聖賢,故禹步便成為巫師作法時習以為常的步行姿態,也是巫步的特徵。後來,神靈觀念無限擴張,禹步被改造為召攝神靈的步法。禹步在道教的經典上是這樣形成的:

    禹步者,蓋是夏禹所術,召役神靈之行步,以為萬術之根源,玄機之要旨。昔大禹治水,不可預測高深,故設黑矩重望,以程其事。或有伏泉、磬石,非眼所及者,必召海若,河宗、山神、地祗,問以快之。然禹屆南海之濱,見鳥禁咒,能令大石翻動。此鳥禁時常作是步,禹遂模寫其行,令之入術。自兹以還,術無不驗。因禹製作,故曰禹步。 [10]

後人假借大禹治水一事,加插上天降神的曲折過程,變成神話。這裏有重點要提出的是,大禹觀神鳥禁咒能令大石翻動的神奇,才模仿並創製了神鳥的步法而成禹步。然而,神鳥禁咒能令大石翻動,代表着天神的降示,若非這個有道德意志的神靈,人間的災禍是很難避過的。這裏的神靈觀是非常明顯的。即使神靈觀循着理性一路走,它仍是如影隨形;因為,禹步再結合天文學,納入卦象術數,出現了所謂「三步九迹」,理性與非理性共冶一爐,箇中不會減弱神仙降靈的真實性,只會增加降靈的威力,理性部份增强非理性的可靠性,使神靈觀更加紮實。另一方面,禹步增加了複雜的術數內容,更顯得禹步非常人所能做到,使這種儀式添上更多層的神秘面紗:

    漢淮南王劉安以降,乃有王子年撰集之文,沙門惠宗修纂之句,觸類長之,便成九十餘種。舉足不同,咒頌備異。詳而驗之,莫賢於先舉左足,三步九迹。迹成離坎卦,步綱躡紀者,斗有九星,取法此故也。自兹以還,更無異效,可以尋研者矣。 [11]

中國占星術有其理性的根據,天文曆法有高度的效驗。禹步本來作為一種極普通的步行姿態,通過神靈觀念的注入,又再滲入理性的天文知識,它成為了內含深遠意識的文化遺產。禹步在今天道教儀軌中仍然是重要的召神手段,步罡踏斗的道士仍然是被人們當作神來看待。韋伯的觀點非常獨到。不過,不論神秘的宗教如何演繹,神靈觀念如何發展,神仙,作為中國式宗教的重要主角,最後在道教內丹文化中得到合理的安排。 [12]這方面容後再論。中國人的信仰經歷了對祖先崇拜、自然崇拜、圖騰與巫術的薰陶,對個體生命的存在,由一個由天神主宰的角色逐漸變成一個有能力自我超越、絕地通天的神仙。在古代,這些能力最初僅見於那些司職巫術的「巫史」身上。 [13]及後,人們認為自己掌握了宇宙造化的玄機,感覺自身的存在也可以有絕地通天的能力。這種轉變,都涵蓋了宗教和哲學,箇中必須通過歷史文化的演變,尤其對天地宇宙的理解,才有宗教哲學的內涵。

    《山海經》中人首蛇身的神仙,莊子所引不食五谷、吸風飲露的神人仙子,及韋伯形容「神人同形」的巫師,都同樣反映了中國人的神靈觀。中國的神仙觀念在原始的神靈觀念的發展是有迹可尋的。原始人往往不能在有生命事物和無生命事物之間加以區別、不能在主動物體和被動物體之間加以區別,因而將自身的生命力泛化為一種普遍特性,改造那些與他們生活相關的一切自然事物。他們相信自己身邊的一切自然事物都是栩栩如生的活物,具有神秘的靈力。由於這種泛化了的生命力超越了其自然局限,故它本身便成為違反自然法則的神秘力量,具有超自然的特性。這種靈力是自然力量的神秘化形式,是神靈觀念的開端。那些泛化了的神秘力量,在自然現象中不斷擴散,最後發展出「精靈觀」。精靈觀演化成為一種人格化的超自然力,人們認為它是與自然事物的形體相區別地存在,甚至不會隨形體的死亡而死亡。它的特性是具備了物質性,是一種特殊的物質實體。它不能脫離自然形體而獨立存在,但卻可以在不同的自然形體之間易位和轉化。人們因此而畏懼它、依賴它、崇敬它、甚至神聖化為膜拜對象。遠古的人,由於氏族社會的血緣關係,祖先崇拜與神靈觀念結合,一些有功於民和垂德於世的部落領袖,如前面述及的伏羲、女媧等,就因此而變了神靈。 [14]

    世界上任何一種民族都會對死亡和災禍恐懼,而對幸福和長壽渴求。上古的人把這些恐懼和渴求寄托於神仙世界之上。由遠古的神靈觀發展到上古的精靈觀,也就是神仙觀念的演變。古時,這個精靈觀曾經被廣泛地應用,及至今天文明社會仍可見到這種精靈觀。例如,今日不少練氣功的人,面向大樹做站樁,認為大樹的精靈可以進入自己身體,從而驅邪卻病。從古人對玉石的崇拜也同樣看到上述的行為意識,當然今人亦然。「精」之觀念遠自新石器時代已有,它是很古的思想。古人認為萬物皆有精,就是精靈觀的一種表現。考古發現玉在遠古已被人喜愛。古人佩玉是反映了其對精的看法,認為玉乃積精最多的物質。因此,古人祈求佩玉會為他們帶來趨吉避凶的能力。他們深信玉裏的精靈是善的,能夠為自己抵擋神靈世界屬於惡魔的侵襲。相對於善的神靈,疾病和災禍便由惡的神靈負責,又或者由那個可以賞善罸惡、具道德意志的天通過疾病和災禍來懲罸我們。巫祝能夠祭神、醫病和驅鬼去災。巫祝的演法屬於神靈的事,演法之中驅趕附於物體的邪惡力量卻屬於精靈觀念問題;所以,精靈觀和神靈觀往往同時存在。這種祈求驅病遣災的情況在民間發生最多而發展成「巫鬼道」。巫與醫又二而為一。巫師為人們驅除病魔,自己又是一切氣功導引功法集大成者。《黃帝內經》云:「古之治病,惟其移精變氣,可祝由而已」。 [15] 至於上層,士人、貴族和帝王,則為了永保自身的富貴和幸福,企圖尋找長生不死的方法。可以說,「方仙道」就是魏晉神仙道教的先驅,而「巫鬼道」則是漢魏民間道教的前身。只是,由巫祝方士到道教的形成,人們從未停過追求長生不死之道,和免除災病的渴求。其實,這都是人性的表現,每個時代都存在。它有時成為熱潮,是社會風氣使其突顯,或帝王的喜好所帶領。它有時較為收斂,是文化背景不同所引致,譬如今人從科學知識認知金丹,會容易發覺以外丹達致長生不死的無知。不過,若從信仰的角度看,神秘的力量永遠不會由理性與科學過濾出來。

    巫文化一直從上古延伸至戰國。戰國時期,文化、學術和政治發展都呈現百家爭鳴的局面。神仙作為一個觀念,相信是這個時候產生。它在這個時候正式從巫文化脫胎出來。這個時期的神仙家,所鼓吹的神仙,已不同於以往的鬼神觀念。它既不是生活在幽冥中的神靈,又不是寄寓於形物之上的精靈,而是現實生活中作為個體生命的人,通過生命的無限延伸和直接升華而來。這時期的神仙觀念仍然保留着樸素而實用的價值觀。它表現了幾個特徵。例如,神仙必如常人,能夠長生不死,永遠保持着現世的快樂。另外,神仙是逍遙自在,神通廣大,遊乎四海之外,可以入水不溺、入火不焚,具備超越常人的能力。更重要的是,他們相信世間存在着長生不死的仙藥,只要求得仙藥,便能成為超凡脫俗的神仙,實現永世不死的人類慾求。於是,戰國時期的神仙觀念興旺,尤其是燕齊與荊楚一帶,由帝王至平民百姓,都熱衷於追求不死之藥。 [16] 外服金丹以求成仙,在方士們的極力鼓吹下,金丹燒煉大行其道。這裏又分兩期。首先是戰國到秦,帝王在方士的推薦下,追求在大自然中生長的仙藥。後來,西漢的帝王索性在宮廷內起爐作灶,追求燒煉金丹大藥的夢想。司馬遷的《史記》就記載了漢武帝身邊有煉丹家李少君、栾大等人為他製藥。

    方仙道在戰國時代相當流行,可能由於秦人多信奉神仙。楚越又多巫鬼,齊人又好怪迂。史籍中有記載安期生、石生、盧生、侯生、徐市、韓終、聚谷等人,都在上層社會活動。這些方士把一切能夠幫助達到長生之術組織起來,滿足那些追求長生不死的人。方士的努力,間接把養生術的社會地位提升,造就了不同類型的養生功法。在皇室貴族方面,由於封建王朝為帝王將相提供着生活無憂、窮奢極侈的生活條件,渴求長生不老甚至長生不死變成普遍現象。帝王以至百姓,那種追求在世繁華富貴的心態,必然造就了許多方士各種謀生技倆的出現。《漢書‧郊祀志》記載有關秦始皇派遣方士出外求仙藥:「秦始皇初並天下,甘心於神仙之道,遣徐福、韓終之屬多賫童男童女入海求仙採藥」;又「漢興,新垣平、齊人少翁、公孫卿、栾大等,皆以仙人黃冶祭司事鬼使物,入海求神,採藥貴幸,賞賜累千金」;又「元鼎、元封之際,燕齊之間方士瞋目扼腕,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術者以萬數」等,足見方士之需求甚大。基於帝王與百姓的狂熱,方士在尋求滿足成仙的渴求當中,煉丹術和黃白術便應運而生。而另一方面,但凡對煉氣、服食、導引、按摩、房中及存思等可以直接或間接達到長生或不死的工夫,全部被方士所吸納,間接造就了多姿多彩的煉養術的誕生。

(完)

本文作者:袁康就博士

此文為2004年6月13日蓬瀛仙館道學講座之提綱。


[1] 《路史》前紀卷9。

[2] 據《三五紀歷》、《補三皇本紀》等記載。

[3] 見傅毅《舞賦》。

[4] 見《莊子‧刻意篇》。

[5] 見葛洪《抱朴子內篇‧至理》:「有吳普者,從華佗受五禽之戲,以代導引,猶得百餘歲,此皆藥術之至淺,尚能如此,況於用其妙耶?」

[6] 〔德〕馬克斯‧韋伯著,洪天富譯:《儒教與道教》(江蘇:江蘇人民出版社,1993),頁222-3。

[7] 同上註。韋伯所講的「神人同形」,即人神合一。是指那些主持神靈溝通的巫師或法師,自己與神靈二合為一。

[8] 同上註,頁228。

[9] 見揚雄:《法言‧重黎》。

[10] 見《洞神八帝元變經‧禹步致靈第四》,《正統道藏》冊48,頁56。

[11] 同上註。

[12] 在內丹學所講的神仙,已包含了哲理、醫學及倫理道德的觀念,與神靈觀的神仙明顯不同。

[13] 「巫史」見於《國語‧楚語》:「民神雜糅,不可方物,夫人作享,家為巫史。」

[14] 有關神靈、精靈說,参考時光、王嵐編:《宗教學引論》(北京: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,1994),頁48-9。

[15] 見《黃帝內經‧素問‧移精變氣論第十三》。

[16] 燕齊文化孕育於沿海地區,那裏是遼東半島南端,面對著許多小島群。從山東省蓬萊縣外望,經常可以望見小島嶼形成的海市蜃樓幻象。這都是沿海文化對神仙說嚮往的原因之一。至於荊楚文化,倒因為騷人墨客的浪漫主義影響居多,詩人屈原的《楚辭》中有生動而浪漫的神遊故事,《離騷》記有想像自己升天,例如「前望舒使先驅兮,後飛廉使奔屬,鸞皇為余先戒兮,雷師告余以未具,吾令鳳凰飛騰兮,又繼之以日夜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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